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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2018年11月15日,我接受了脐带血移植,到今天一年零三个月。2019年5月3日,我从日本的医院出院回国休养,到今天九个月。在这样的一年里,一直关注我公众号的各位朋友都知道我一边接受后续的治疗,一边面对着排异的各种反应。这期间吐过血,发过烧,拉过肚子,长过皮疹,得过膀胱炎,还有膀胱炎。嘴巴痛得一口饭都吃不下的时候有,想吐得头都抬不起来的时候也有,坐在马桶上就下不来的时候更有。因为咳嗽吃了止咳药,结果从脚趾头抽筋抽到小腿,痛得我嚎啕大哭。干眼症干得眼睛半夜起来上厕所根本睁不开,而且疼起来的时候扯着脑仁疼,对乙酰氨基酚顶个屁用,迫使医生不得不开了更高级的止疼药给我加持。
所以以这样的状态,我应该和大部分移植后的患者一样,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痛苦上,都放在眼前的苟且,并忘记我还有过穿洗手衣的梦想。我也确实忘记过这个梦想。当我痛苦得不要不要的时候,我确实想过活下来真的好吗,活下来真的对吗,这样只有两个点相合的移植和大量毒性药物的副作用将伴随我的余生,真的值吗?
我忘记了庆祝的理由,我说。我忘记了庆祝的理由,可我从没忘记过我有一个梦想。这个从我大学院还没毕业时就伴随我的梦想。现在说起梦想感觉很傻很天真是不是?我就是傻胖真,咋地了?所以我叨叨着这个念想,在还没出院的三月,开始准备一月的日本高考。
这不再是仅仅需要N1的日语水平可以对付的考试。这不再是和留学生竞争的考试。我将面对的是经过12年系统学习的日本高中生,我将参与的是命名为“国语”,而非“日本语”的语言能力考试。
这又是一个极其痛苦的过程。复习国语的时候,刚开始我根本不能在限定时间内答完考题,即使答完,也只有30几分。而更不用说作为一个文科生,现在需要我去考理科。需要我从头来学生物化学,并且没有日本学生那样从头到尾的学习时间。我只有10个月时间,我要学完他们的12年。我记得我刚拿到书的时候,连普通的化学定义都看不明白,更不用说计算题,不用说摩尔,不用说物质量,不用说酸化还原反应,不用说生态系,不用说各种人体系统和遗传基因。
所以你说我在出院以后都不怎么更新公众号了。因为我正在每天一边对付我集中不起来的注意力,一边一道一道解题,一个一个背汉字,熟语,谚语,成语。从最初不能在时限内解题,到能在时限内解题但错误率高,到时限内解题,正确率达到八成,到最后我参加了日本高考。
我面对着成千上万的日本考生。和他们一起去竞争大学的名额。一起去竞争外国人根本没有什么机会的医疗系学科。那是性命相托的专业,很多时候容不得半点疏忽。所以很多学校一开始就告诉我,他们不考虑接受外国学生。
但我今天站在这里,告诉你们,即使这样的一年我曾痛苦,即使这样的一年有些艰难,即使每一次的疼痛无助和恐惧让我想要放弃。我无数次告诉自己,自己只是个外国人,根本不可能考过日本高考。我无数次告诉自己,自己只是个外国人,还是个生重病的外国人,医疗系的学校根本不会考虑录取我。但在困境中的人不只拥有抱怨。因为他还是人。是人就能有所行动。就能为自己有所付出。而作为人,我只是履行了自己的义务。我也希望你们看着我,能够相信自己的梦想,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人生就是这样。脚步稍稍放慢点没有关系,偶尔走点弯路也没有关系。所以当我在面试时,如实告诉了学校我的病情及治疗情况,学校便在接受我的同时也接受了我的病情,并愿在今后伴我同行,随我左右。
我在中国的移植医生曾经担忧地说过,我的身体可能承受不起医疗系学科的负荷,我知道他可能是对的。我也非常担心。我不知道在这样的强度下病情会不会复发,我不知道我能够撑多久,能不能撑到毕业,能不能撑到考上国家资格,能不能撑到国立迎接我回去的一天。但我知道,有这样多支持我的人在,有这样多为了让我这次考试能够成功而帮助了我很多的人在,有这样多愿意相信我的人在,我还能够走上很久很久。
我答应你们我会走到走不动的那天为止。我答应你们,为了你们的好意,我终要成为一个逆行而上的医务工作者。我会记得那句誓言,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请你们继续注视我前进吧。请你们继续陪伴在我左右吧。请你们继续成为我的勇气,守护在我身边吧。谢谢你们。而我也会一直不负你们的辜负,不负你们期盼的奇迹,望这世界因为有了我,而有一点点改变。望你们因为有了我,而觉得人生也不算太差,还能庆祝,还值得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