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现代诗 虎子卷

母亲住院

官当得最大的大哥
只能每个周末
从外地赶回来
到医院探望
我在这个城市是个科长
多少管些事
只能每天下班后
去医院看母亲
只有小弟无官无职
可以做到
每天贴身陪伴
母亲说
官当得越大
离她越远
（2017.9.9）

1984年

我从南部边境
回家探亲
退掉了家人为我
订下的亲事
从没见过面的她
和她的表姐到家里
与我交涉
看我态度坚决
其表姐走出大门时
回头
恶恨恨地说
“南边正在打仗
小心子弹
不长眼”
（2017.9.11）

1983年的一天

押送犯人游街的车队
从人群中缓缓驰过
每辆车上
犯人被五花大绑
站在车厢的两边
每个犯人的身后
都站着两名警察
最后一辆经过时
从车厢上面
看不见犯人的脑袋
从车厢板的缝隙里
看到的是
几张稚气未脱的小脸
和几双惊恐的大眼睛
（2017.9.23）

龙门石窟

伊河两岸
2345个窟龛
近十万尊佛像
最大的17.14米
最小的只有两厘米
错落有致的排列
如同天下的佛祖
在此召开大会
仔细观察发现
大大小小的佛
有的缺胳膊少腿
有的五官致残
有的有身无首
像是刚刚经历一场人间劫难
站在卢舍那大佛面前
看到大佛残缺的左臂
我失去了拜一拜的勇气
（2017.11.21）

邻居一位老人去世，
我去坐了一会儿
儿子儿媳没哭
女儿女婿没哭
孙子外孙女也没哭
自始至终
嚎啕大哭的
是那个陪伴老人三年多
年龄四十多岁的
保姆
（2017.11.19）

娟子

娟子家穷
三十岁的哥哥
要等娟子出嫁
收了彩礼
转送到媳妇家
才能结婚
娟子爹早早地托人
在邻村为娟子定了亲
出嫁那天
娟子爹站在门口
娟子哭得
一把鼻涕一把泪
娟子娘上前
先是为娟子揩了揩眼
接着又揩了揩
自己的眼
完了强露笑容
对看热闹的乡邻们说
妮儿高兴哩
（2017.8.24）

父子过招

村头打谷场上
二壮手持扁担
将他爹追得满场子跑
为向他爹讨赌资
二壮没少耍花招
今天边追还边喊
大不了一块去死
就在扁担将要
落下的瞬间
二壮爹突然转身跪地
大喊，爹呀
你是我爹
二壮楞了一下
扔掉扁担
转身向村子里跑去
二壮爹站起
拍了拍身上的灰说
兔崽子
还治不了你啦
（2017.9.5）

墓碑前的交接

父亲的墓碑风化断裂了
母亲提出
要为父亲重新立一个
刻碑文落款时
母亲坚持要把已逝的姐姐
已经再婚的姐夫
离婚的三弟媳妇
都刻上
立碑那天，看着
墓碑上排列整齐的“队伍”
母亲如释重负地
叹了一口气
（2017.9.21）

照片

他保存的唯一
一张照片
卧姿
端枪
闭左眼
在练习瞄准
这是当年民兵训练时
只有一只
右眼的他
让同事给照的
（2017.8.16）

买寿衣

跟表姐一起
去镇上唯一的
寿衣店
为即将咽气的老姨
购买寿衣
刚要进门
隔壁烟酒店的
喇叭响起
宋祖英唱的
《今天是个好日子》
一怒之下
表姐转身
将车开到了
十公里外的
另一个镇上
（2017.8.16）

虎子，本名周海涛。现居郑州，曾为军人，现为政府工作人员，有诗作收入多种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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