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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河文学 · 名家友约 | 孙 思:在酒楼上

在酒楼上
孙 思
《在酒楼上》这个题目我是借用鲁迅先生的,借用自有借用的道理。第一,先生一贯关心支持文学后人,肯定乐于借给我们。第二,我们在酒楼上进行的是文学活动,可谓借之有道。只是先生的酒楼只说在S城,具体情况语焉不详,而我们的酒楼是实实在在的,是在上海重庆南路建国中路上的一家小酒店。说是小酒店,真个是十分的袖珍,楼上楼下厨房洗手间全部算在内也不过六七十平方米的样子,而所谓的楼上也不是正宗的,充其量只是一个小阁楼,约十几平方米左右。还没有门,一半敞着,时有油煎味、烟熏味飘上楼来。来这里用餐的大多是附近的农民工。那些农民工是不大上“小阁楼”的,就在下面大堂内。大堂内不点菜,供应生煎、面、馄饨等食品。“小阁楼”可以点菜,所以勉强可称为酒楼。我们每两个月来一次,是要上这个楼的,却非为喝酒。因为我们每两个月要聚在一起校对《上海诗人》,校对结束后在这里小酌一下,作为犒劳。点菜是我的专利。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们的经费极其有限,只有一点“小米”,“炊”起来确实是颇费心思。一是要调好众口,如季振邦老师喜欢吃鱼,好鱼点不起,小鲫鱼、小黄鱼或是红烧划水总可以点的。李天靖爱吃花生米,路鸿不吃沙律小牛排,钱涛喜欢清淡等。同时还要考虑颜色的搭配,红、绿、青、黄,再加上白是白,黑是黑,使大家在视觉上产生美感,从而促进食欲。酒是黄酒,红标黑标是不上的,一般吃低档的和酒。但即便如此,比起鲁迅先生《在酒楼上》只点四个菜:茴香豆、冻肉、油豆腐、青鱼干以及也很没档次的绍酒要奢侈了。小酒楼是简陋的,所谓的犒劳也很菲薄,但我们编辑校对的《上海诗人》却不一般。作为几代人的期望,她的诞生影响不小,四年办下来,也赢得了不少的好评。去年,台湾诗人余光中在南京接受记者采访时有言:“《上海诗人》诗刊、《扬子江》诗刊办得出乎意外的好!” 2007年,我在锦江饭店采访新加坡作协副主席许福吉,他说:“《上海诗人》具备了包容性、海纳性、兼容性,它不仅精选了本土诗人的诗,还有全国各个省市诗人、名家及打工者的诗,体现了海派文化的大气。”还有许多评价就不说了,免得有王婆卖瓜之嫌。编这样一本《上海诗人》,做实际工作的人不多,除了季老师外,我们几个都是兼职,而且无偿。李天靖在华师大《中文自修》杂志社干活,钱涛在作家协会发挥余热,我在一所高校不但要授课,还做辅导员,路鸿则在家里有一份重要“工作”:带外孙。无偿不是问题,大家奔的是诗而不是钱。也许,对有些人而言,这么做是荒谬的,对我们来说,不这么做更荒谬。而兼职做发稿编辑问题也不大,现在是电脑时代,组稿发稿只要忙里偷闲点点鼠标就可以了。但校对不行,大家必须集中到编辑部来。这样,问题就产生了:天靖家在浦东新区,路鸿、钱涛分别在杨浦区和徐汇区,而我更远,在老闵行区的虹梅南路底,东西南北,南帝北丐,聚到一起就很不容易。但不管怎样,只要集中时间一到,我们立马安排好手里的一切事务,赶往编辑部。我们的校对时间一般定在下午,整整一个下午的校对,目光灼灼,神态肃然,是十分紧张认真的。往往直到暮云四合,方才结束工作,然后一身轻松地来到那家酒楼上。鲁迅先生在酒楼上,谈的是旧同事、旧同学的故事,气氛如夜色,磐石般沉重。我们与先生有所不同。也许是一身轻松,我们总是谈笑风生。中东战争、东洋地震、文坛八卦、艺苑秘辛、人间无厘头……都是佐酒的谈资。当然,我们在酒楼上的主要话题还是诗,真诗或伪诗,口语或口水,先锋或传统……为此,大家常有分歧争论。但生活说到底不是为了争论的,于是一瓶酒就这么渐渐低了下去,而情绪则慢慢高涨起来。酒酣是要吐真情的,吐对诗的真情,其中包括对《上海诗人》的偏爱之情。李天靖在一家杂志社做编辑,主编诸多栏目,但他在两者之间,优选的是《上海诗人》。他讲到这一点时,特地叮嘱我们,“此事不能让《中文自修》杂志社的主编知道,因为是他们出钱雇我的”。这有点像搞不能让“老婆”知道的第三者的味道了。路鸿没有“第三者”,只有一个小外孙,自从这个宝贝出生以后,他几乎把自己所有的时间、精力全扑上去了。平时只要一讲起小外孙,他的脸立刻生动起来,连银针一般的眉毛也会飞动。但即便如此,只要一声“集结号”,他立马丢下小外孙往编辑部跑。路鸿下有小,钱涛则上有老。为了大多数人的方便,我们校对集中都安排在周六,而周六他必须去看老父。他的父亲已经95岁了,住在一个康复院内,路上来回要四个小时。为了赶上下午的工作,他早上6点左右就出门了。整整一天,出门鸡叫,回时往往月亮已经西移。因为爱,连枯燥的校对在李天靖嘴里也变得很有诗意,而且是有新锐意蕴的诗意:“记忆中,常常是阴天,我坐在落地窗前校对《上海诗人》,诗歌的文字内部会析出光来,照亮瞳孔,让你发现诗歌的奇迹。”说时,有一种动人的陶醉。路鸿的故事则让人莞尔中深为感动。一次,他把正在家里校对的稿子随手放在沙发上,不料被他的小外孙看到了,拿起红笔像他外公一样乱划起来,路鸿当即慌了,大叫:“不得了了,小祖宗,你这这不是要外公的命吗?”路鸿校对很严谨,有一次他把校对过的稿子给我,我一看,他把一位诗人作品里的几个句子改了。我说路大哥,这个句子不能改。他说这些句子说不通呀!我说诗不是说理,跟说不说得通没关系,他是先锋诗人,先锋的诗就是这样写的,你这样一改,不伦不类了。这时天靖过来了,拿起稿子一看,对路大哥道:“你不懂,人家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你过时了。”路大哥立即蹦起来:“谁过时了,你们先锋根本就是扯淡。”而教师出身的钱涛有意思的是他的职业神态:有时发现作者“的、地、 得”和标点符号不分时,他会一边改一边感叹这些人的功底较差。感叹时摇头晃脑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记得有一次,他读到一个句子,读了几遍后,觉得读不通,就问我:“孙思,你看看这句子,上一句和下一句不连贯怎么办,不改掉吗?”我说:“不能随便动作者的稿子,把前半句逗号改句号。”他一看,说这样好,不连贯也互不影响。一边说还一边对我竖大拇指。而我由于整整一个下午坐在电脑前,颈椎本来就不好,这时已疼得无法去顾及他的大拇指了。在酒楼上,酒的最接力处,往往会催生灵感。我这不是说写诗,而是指办刊。对于诗歌如何提高质量,栏目怎样推陈出新等,常有真知灼见。今年准备新开两个栏目:“诗邂逅”“原生态”,就是在去年年底大家一边喝着小酒,一边拍着脑袋想出来的。这些“接地气”的专栏推出来后肯定会受读者欢迎的。这样,晚餐就不仅是晚餐而更是办刊工作的一部分了。说到办刊,我又忽然想起,早在二三十年代,鲁迅和他的同仁们也曾隔三差五的聚在小酒楼上,商谈办刊事宜。这才有了《莽原》《萌芽》《前哨》《十字街头》等刊物的诞生和发展。如此,今天我们不但借用了先生文章的题目,在某种程度上还可以说是秉承了先生办刊的遗风。后记:这篇文章是2012年年初写的,现在距那时已经过去了八年,编辑部早已从重庆南路搬到巨鹿路的上海作协大院内。自从搬进巨鹿路,我们再校对就在作协食堂吃午饭,饭事先由杨绣丽为我们在作协食堂订好。下午校对,绣丽因为作协忙,把她校对完的那份稿子有问题的地方告诉我后就走了。到黄昏,大家校对好稿子后便各自回去,不再一起吃饭喝点小酒了。但大家的情意在,每次校对完,都要在编辑部谈谈诗,谈谈诗坛一些趣闻。每次李天靖和路鸿都会为一些诗歌观点,争论不息,互不退让。钱涛在一边只是“嘿嘿”地笑,两边不插言,季振邦老师因为要最后审核我们校对过的稿子,没时间管他们两人的是非。他们就把我拉出来做评判,我只好分别说出他们各自观点的优势和逆势,好在我比较客观,他们还是信服我的。这之后,他们两人便一起兴高采烈去南京中路逛书店去了。多年来,他们反而越争论感情越深,像亲兄弟一样。以上便是编辑部的一些小故事,这些小故事不仅记载了《上海诗人》成长的历程,也记载了编辑们对诗歌对《上海诗人》这本杂志的热爱和满腔热忱。
突闻同仁李天靖病逝,谨以此文予以悼念!!
源自《上海诗人》(2012年第二期)
修补于2020年8月4日


因为爱,连枯燥的校对在李天靖嘴里也变得很有诗意
诗意SHIYI
作者简介:孙思,诗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上海作协理事,《上海诗人》杂志副主编。著有诗集五部,曾获刘章诗歌奖、第二届海燕诗歌奖、上海作协会员年度作品奖,诗收进百种诗歌选本。思想理论研究专著《走进大学生心里》获上海市高校理论研究优秀著作奖,专家声称此书填补了国内同行业空白,被全国各大高校图书馆珍藏。2017《现代青年》年度人物?最佳诗人,有诗评分别获《诗潮》年度诗歌评论奖,上海作协会员年度评论奖,散文评论获第七届冰心散文理论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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