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文学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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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1.10
对一场雪的三种考量昨日午后的一场雪，薄如蝉翼落地，成水隔夜成一面光滑的镜子照见三张互为陌生的面孔其一：甲壳虫在滑行，或曰漂移人生刹车失灵冒险者，没有碰到运气却碰到一地破碎其二：躺在床上，看朋友圈各种吐槽我就想，第一片雪花一定会落在故乡高高的山岗然后是荒野的坟头再是我家漆黑的屋顶拉开窗帘真相大白其三：去掉那个形容词躯体趔趄在现实的地面上你就得怀揣小心，双臂翼翼一步三回头你说世界并不美但我爱它
北方过冬的鸟叽叽喳喳，每一只麻雀都不愿甘拜下风不论是讨论收成，还是生儿育女季节凋敝，除了麻雀和鸽子，鲜见其他鸟类在人口密集城镇留痕鸽子志存高远，把蓝天当舞台练习盘旋。偶尔躲在安全角落，叽叽咕咕谈情说爱只有麻雀吵闹不休在窗台、树枝、电线、园子里、垃圾箱旁，像跳动的逗号阳光爱抚着它们娇小的身躯和朴素的灰能坚持在北方过冬的鸟儿不多，寒鸦是一种，喜鹊是一种寒鸦红嘴黑衣，在坟场或人烟稀少的地方，聚会觅食。然后幽灵一样失踪喜鹊热爱古老的乡村生活把巢筑在高高的白杨树上替村庄瞭哨报喜做人类的好邻居忽然就有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加入其中那是我一阵剧烈的咳嗽——那么，我算什么鸟
自省书从这个世界路过，必要时做个逗号譬如在庚子开年，新冠病毒肆虐的日子闭门谢客，作短暂停留回望草木的一生等一等迷失在路上的风雅颂感恩五谷杂粮，以及动物血肉的滋养我这具肉身，早已成为它们之中一部分冤魂的坟场不管来自驯化还是野生我都如此贪婪——我已罪孽深重我的身体时常有疾病造访那是一些魂灵在深夜跋山涉水回家叩响锈迹斑斑的生命之门我是所有微生物的同类项，一生都在完成灵与肉的救赎眼下，我戴着口罩因为我口无遮拦不慎食，亦不慎言天道轮回。饕餮与报应同样慷慨因果交替中，我懊悔不已，方知悲从何来
没有围墙的村庄村庄四面透风。豁口处有人把守高音喇叭滚动提醒着每一个心存侥幸的人东南西北的路口都设置了惊醒只留一道出入口一顶帐篷，一张桌子，三五个戴口罩的人凛冽的寒风中，守护着村庄的肺门被阻拦的闯入者亦被盘问、被消毒、被测温、被追溯来龙去脉……我在查漏补缺的路上已走过上百个这样的村庄和社区李岔、刘沟、阳屲、后川、野狐掌……派胜、景园、太阳城、福馨园、山城名邸……不止一次，我看见善良的人们自发送来水果、油香、烧鸡、矿泉水、方便面……不止一次，我眼眶里有热浪奔涌他们都是天使，是神的子嗣一颗颗赤子之心给没有围墙的村庄筑起了一道道铜墙铁壁
今年的桃花与往年不同，今年的桃花一定是由着性子开放的，随意，烂漫没有修辞，也没有粉饰。可以想象一座山庞大的喧嚣阳坡上最早闪烁的浪漫主义的粉白，席卷落日与天涯春游之人寥寥鸟雀们可以站在家门口的枝头高歌，兔子也不必惊慌蚂蚁踩着松软的泥土自在啊——一条隐秘的幽径落花胜雪我不忍心踩碎一地夕光我乐意站成一帧野趣，借一身香气取悦明月
四月雪桃花奔放，红杏出墙榆叶梅提着灯笼在枝头打探我和春天保持着一颗心跳的距离多少粉面红唇，来不及旧事重提一场雪强行给她们戴上了口罩
七行诗起风时，我在一棵山桃树下小憩花瓣雪片一样纷纷落下，每一瓣都像一颗扑死的心恰好落在我掌心的，带着微凉的体温我看着它在我的手心闪光，直到被又一阵风带走良久。我仍然忍不住看一眼肮脏的手掌总觉得那是我前世遗弃的一颗痣或一块疤我不该让它流落在这荒山野岭王怀凌
20世纪60年代出生于宁夏西海固。宁夏诗歌学会会长。在《诗刊》《青年文学》《诗选刊》《十月》《光明日报》《北京文学》《星星诗刊》《绿风诗刊》《扬子江》《诗歌月刊》等发表作品，入选《星星50年诗选》等多种选本及年选。获宁夏文艺作品诗歌奖、西海固文艺作品诗歌奖、首届《黄河文学》双年奖、《诗选刊》年度十佳诗人奖等奖项。著有诗集《大地清唱》《风吹西海固》《草木春秋》《中年生活》《静谧》等。
题图：凡·高油画作品
刊于《黄河文学》2020年第9期
公众号编辑丨李杨佳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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