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 首页 生活小常识

【随笔】你好,宝鸡

小城宝鸡,二十一岁之前的我,从未听说过你的名字,但我知道,你一直在等我,就像天空等一朵云,就像土地等一株庄稼,就像我在等自己的命运。任谁,都无法逃脱。
1991年初夏的某一天,我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从自己生长的新疆石河子来到了小城宝鸡。或许因为自己工作的那家纺织厂正面临着的倒闭让我有失业之忧,在火车上,我很少走动,白天,除了偶尔去打点水喝,我长时间坐着,把目光投向窗外飞逝而过的景物;夜晚,我俯身趴在自己支在桌面的胳膊上,迷迷糊糊似睡非睡。所以,当我的双脚踩上宝鸡的土地,我就有些懵了,先是感知到自己的双脚对于行走的生疏——我只能站着不动;接着,我又发觉自己无法辩清方向了。
那是一个晴朗的早晨,我傻立在站台上,好一会儿,才转头朝光亮最强的方向望过去,心里默念着:这就是东方了。而此时,多彩的朝霞正围着一轮红彤彤的晨阳,缓缓从远处的屋顶上升起。我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有一些激动,这是我一个人第一次离家这么远,有些骄傲的同时,我也产生了一种预感:这里将要成为自己终生的栖息地。
直到来接站的姑姑走到我面前,我的意识依旧是恍惚的。漠北长大的人,如同那片保守荒凉却神奇的土地,我无法一下就能活动开自己的四肢和意识。我木偶般跟在姑姑身后,随着人流出了站,顺着站前那个标志性的大坡朝西走,去寻找将要乘坐的六路车站。
而站牌,就立在一行树冠广阔叶密如星的法国梧桐树间,梧桐树阔如手掌的叶片似乎刚刚捧过昨夜的雨,在晨曦中闪闪发亮,风吹过来,它们相互间像是朝夕相处的好友,亲切地拍打着对方,发出“哗啦啦”的问候声而没有扬起任何的灰尘。这让我有些奇怪。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干净的树叶。昨夜真的是下过一场雨吗?我在心里问自己的同时,也把目光投向远处,对面也是一行梧桐树,中间的柏油马路宽宽展展,东西走向。几天后,我知道了紧临火车站的这条街叫经二路,也是宝鸡最繁华的商业区。
似乎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容不得我有丝毫的驻足,两年的时间里,我完成了一个女孩成为一个母亲的必经之路。相亲,恋爱,结婚,怀孕,生子,一路走来,懵懵懂懂之中,我不知是因为爱上了这座城才爱上这城里的一个人,还是因为这城里的一个人才留在了这座城,总之,我在宝鸡开始了我真正意义上的生活。
春夏秋冬,日子就像清姜河里的流水,平平淡淡,却永远不停歇地朝前走着。转眼儿子已经五岁,到了好奇而顽皮的年纪。夏天,很多个傍晚,吃过晚饭,我总爱领着他到清姜河里去玩耍。河水不大,很清澈,看得见河底的石沙水草,水流也很平缓,时常会有小鱼儿顺着水波细碎的纹路缓缓地游远了,儿子的目光也会跟过去很远。之后,他抬起头问:妈妈,鱼儿有妈妈吗?它的妈妈在哪里,它的家在哪里?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吗?鱼儿有妈妈呀,它的妈妈在很远的地方。我轻轻说着,却无法回答“很远”到底有多远。我想念自己远在家乡的母亲,但我也爱这清清的河水。
不止这清清的河水,宝鸡让我更欢喜的是一年四季都有花儿在开放。春天的樱花桃花,夏天的兰花荷花,秋天的菊花桂花,冬天的腊梅水仙;马路边,小径旁,田畔上,随时随处都有可能种着几株。天热时,吸引着蜜蜂“嗡嗡嗡”地歌唱,轻松采摘着生活的甜蜜;天冷时,让忙碌中的人们,时不时享受着生活的情趣。
而五月,野生的槐花遍山都是,路过的人们只需伸一伸手,就能采摘到这能食用的美味。记得母亲有一年来宝鸡,尝过一次我蒸的槐花饭,此后,每到四月底,她就总惦记着让我给她摘些槐花,烫过晒干寄回新疆。我便笑母亲:大老远的,不寄,你自己来宝鸡吃来,宝鸡可不止只有槐花呀,臊子面擀面片肉夹馍羊肉泡,来了随你怎么吃都行。我就这样故意馋着母亲。
宝鸡三面环山,整座小城舒舒服服地躺在山的怀中,如同婴儿般被母亲呵护。我住的清姜地区,离市区最繁华处有四公里的距离,离山就很近了,很多房屋就建在山的脚下,而山上有农家乐,周六周日不用起早,等太阳出来了也不怕,不急不慌顺着山路上到山顶。而山顶却是另一翻景色,几乎每一户人家都敞开院门,迎接着上山的客人。满满一锅的麦仁稀饭随你喝几碗都行,热腾腾的水围城端上来,酸酸辣辣的吃下肚,要多美有多美。下山时,还可以买些菜回家,那是庄户人家种多了无法消耗掉的真正的绿色产品。
后来我渐渐知道,宝鸡古称陈仓,也被誉为“炎帝故里、青铜器之乡”历史悠久,有2700余年的建城史。而这几年新建的中国青铜器博物馆更是中国唯一的青铜器博物馆,它座落在石鼓山的半山腰上。每当有亲朋好友来宝鸡,我总是带他们来这里参观。当以石鼓为基座、以铜镜为顶面的青铜器博物馆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我是那样的骄傲。那些典型的西周凤鸟纹,完美地结合了石鼓文化与青铜文化,真正突出了周秦之风、金石之韵。
2011年的夏天,儿子高考后,我家搬来东高新居住,这里比起老城区更让我心生欢喜,一切都是崭新的,新的工业园区,带动了新的商业区。很多个夜晚,我漫行在高新四路的步行街上,远处,渭河上的几座大桥依次排开,石鼓山下的玻璃廊桥,高新五路的蟠龙大桥,高新十一路的卧龙大桥。每一座桥,都像一条长龙,路灯下,闪烁着生机勃勃。我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宝鸡,就像某一天我突然受到神灵的召示,在春风中埋进自己心田的一粒种子,我无法拒绝它的出现,更不能无视它的存在,一点点,一点点,我看着它发芽壮大。从陌生到相识,又从相识到熟知。而它,也用自己的努力回馈于我。二十六年来,我体会着对它关注的幸福,也享受着它带给我的幸福。如今,我常常在心里对自己说:宝鸡,你好!就像归乡的人,站在家乡面前,终于喊出了在心里曾默念过多年的无数次的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