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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散文 | 奶奶,我想你了

优秀作者衢四海作品
江山西风瘦马社团精品散文

一九七四年夏,做木工的爹得了肾炎,病奄奄的,不能做工。到县上看过医生,也到外县看过土郎中,需要常年吃一种叫七叶一枝黄花的草药和猪胎盘。到了冬天,娘得了急病,不幸去世。我兄弟姐妹五个,哥哥十四岁,读初二;我十一岁,弟弟九岁,都在上小学;大妹七岁,还没有上学;小妹五岁,穿衣吃饭都需要大人伺候。哥哥本是要立即辍学的,有亲戚劝说,离初中毕业(那时初中两年制)就差半年,千难万难捱到初中毕业吧,爹就答应了。  娘除了料理家务养猪养鸡,还做得一手好裁缝。如今娘没了,爹养病要花钱,我们上学要花钱,却没一个劳动力,我家欠生产队的工分越来越多,是生产队里的欠账大户。那年头,家家户户都缺粮,有劳力的家庭尚且半年干饭半年稀,像我家这样人口多没劳力的欠账户,境况就可想而知了。  撑持这个家的,是我的奶奶。  奶奶和爷爷本是住在离我家有五里山路的山上老屋里,安安静静地颐养天年。娘一生病,奶奶来到我家照顾料理。娘去世后,奶奶在我家长住下来操持家务,成了全家的主心骨,而爷爷仍然住在老屋,由大伯供养。奶奶是个裹过足的小脚女人,已经七十二岁了,走起路来脚步很小很碎,颤微微的,慢腾腾的,甚至可以说是踉踉跄跄的,仿佛一阵风就可以把她刮倒。我从来没有见她出过远门,从来没有见她上山下地干活,只是偶尔在几个亲戚之间走动,偶尔去过供销社、针所(卫生院的前身),其余都只在家里料理家务。  奶奶总是天不亮第一个起床,颤着一双小脚摸索着去生火做饭。做好饭后,拎着一桶冒着蒸气的猪食,摇摇晃晃地去猪圈喂猪。喂好猪和鸡,我们三兄弟差不多吃好饭上学去了,于是奶奶伺候爹吃药,伺候小妹穿衣吃饭,然后自己吃饭。稍坐一会儿,奶奶去井边洗一家人的衣服,去晾晒衣被,去菜园摘菜,去切猪草煮猪食,去协助有病的爹晒茶籽,去腌冬菜……  爹的医药费和我三兄弟的书学费,就指望家里的蕃薯沥洗出蕃薯粉,出售给粮站。打霜结冰的早晨,爹披着棉袄坐在床头,喊我三兄弟起床,让哥领着我和弟弟,挑蕃薯去邻村的磨坊磨浆。三兄弟挑的蕃薯,合起来也只有一百来斤,不抵人家一个劳力。蕃薯浆挑回家后,我三兄弟吃过饭上学去了,而要沥洗出蕃薯粉,要用门板和簸箕晒成干粉,蕃薯渣要捏成团饼贴到泥墙上晒,这一切都是奶奶独自操劳。  有太阳的下午,奶奶坐在屋前晒太阳,补一家人的衣服。看见我们三兄弟放学回来,叮嘱我们去生产队(老屋所在的小村子)挑蕃薯藤,或者上山采七叶一枝黄花,或者干一点其他农活。我们挑回来的蕃薯藤,奶奶会在晚上其他家务收拾停当后,在煤油灯下,和爹一起连夜把它剁碎,腌在一个大木桶里。晒干的蕃薯渣和腌起来的蕃薯藤都是过冬的猪食。我们采回来的七叶一枝黄花,奶奶会把它洗净晒干,用瓦罐熬药,熬好的药装在热水壶里。每天熬一热水壶,让爹当开水喝。  只要有亲戚、邻居登门,奶奶就会打听哪个大队的母猪什么时候生产(那时候只有大队的养猪场养公猪和母猪,农民家庭只能圈养一头肉猪),然后就会让爹或者哥哥上门讨要猪胎盘,也有要花钱买的,也有用鸡蛋换的。拿回来的胎盘,奶奶视若珍宝,把它洗净晒干,炖给爹吃。  但是,爹的病是慢性的,仍旧浑身乏力,做不了工。爹经常半夜醒来,靠在床头长长地叹气。  一天夜晚,爹靠在床头又一阵叹息之后,把刚想上床睡觉的我三兄弟叫到跟前,叮嘱哥哥带我和弟弟,抽空到奶奶原来住的老屋,把木料背回来。爹计划开春以后打两具棺材,一具给奶奶准备,另一具给自己准备,因为他不知道奶奶和自己,哪一个先走。本来奶奶的寿材是备好的,被娘借用了,只得再做一具。
  爹告诉我们,小妹送给某人家做女儿的事,已和人家说好了。爹还说,这病怕是好不了了,如果有人家要孩子,哥哥留下,我和弟妹都要送出去,“到了他人家里,你们可要好好听话啊。”我心想,到了他人家做客不更好吗?就像娘带我到姑妈家做客一样,净吃好吃的。于是,懵懵懂懂地点头。  我和奶奶是睡在另一间房的。第二天(是不是第二天,现在已不能肯定)早晨,我醒了但没有起床,奶奶站在我床前。是去做早饭之前呢?还是去了之后忘了拿什么东西又折回来的呢?已记不真切了,只模糊记得奶奶站在我床前——不对,在我床前慢慢地走来走去——好像对她自己,又好像对我说:小饼(我的乳名,当地土话读xiabin)哎,你阿娘会生不会养哎,要死一定要让我先死哎……奶奶还说了什么话?说这番话时是不是哭了?是不是流了泪?我都记不真切了,能够记得的就是这一句话。我不知道奶奶为什么要说这样的伤心话,又哪里会懂得奶奶承受着多么大的压力和创伤,心身是怎样的无奈和疲惫,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啊!  傍晚(是不是当天的傍晚,同样现在已不能肯定,只记得是个傍晚),奶奶把饭菜做好了,除奶奶之外的一家人,围坐在一张旧八仙桌前吃饭。兄弟姐妹里面,我胃口最好,最能吃,但我最胆小,最怕爹。我吃完一碗饭,还想再吃,看见爹那冷冷的眼光,又不敢轻举妄动,馋馋的目光只能隔着餐桌,从坐在对面的哥和弟之间的空档里,朝灶台上望,因为饭就在灶台的锅里。就在这时,我发现系着围裙站在灶台边的奶奶,朝我甜甜地笑。早上还说着伤心话呢,我不知道奶奶这么大的人,怎么会像流着鼻涕的小妹一样,一会哭一会笑,我只知道奶奶的笑就是允许我多吃,奶奶都允许了,爹也就没办法了。有了奶奶的允许,我就壮起胆,在爹和哥、弟、妹们嫉妒、甚至是仇恨的目光注视下,起身去灶台再舀了一碗饭吃,吃饱饭碗筷一扔,跑出去找小伙伴玩去了。我哪里知道,我多吃了就意味着其他人要少吃了,奶奶总是忙完家务最后一个吃饭的,轮到她就没饭吃了。  我常常想起奶奶那不可思议的笑。长大后我终于明白过来,奶奶的笑是强装出来的:一是孙子正长身体,宁愿自己少吃或不吃,也要鼓励孙子多吃;二是对无意中在我面前流露出伤心话的反悔。奶奶觉得不应该说伤心话,更不应该在孙子面前流露出伤心话,在孙子幼小的心灵里留下阴影,而是要笑,再苦再难的日子也不能没有欢笑,要笑对生活,要笑给儿孙们看的。  如同阴冷的寒冬里照射进灿烂的阳光一样,正是奶奶那强装的笑,那胜过一切灵丹妙药的笑,给我那缺少母爱的童年带来了欢乐和温暖,也给这个残破贫寒的家庭带来了好运。真的,奶奶的笑就是这么神奇,其后我家出现了诸多转机:爹的病稍有好转,就出门做半天木工。哥哥初中毕业后跟着爹当学徒,但爹的身体不允许连续出工,哥哥就跟着另一个远房叔叔学木工;在学木工的间隙,按小半劳力参加生产队劳动挣工分;壮劳力记十分,哥哥记三分,第二年记四分。我和弟弟既没冻着也没饿着,还继续上着学。大妹和小妹终究没有送人,在奶奶的呵护下成长。  九个月后的一天,做木工回到家的爹对奶奶说:我拉的尿已不浑浊了,也有力气了,医生说不用再吃药了,往后我天天上工还债。奶奶哭了,这回是真哭,抽抽噎噎的,哭完,颤颤微微地把多余的草药扔到屋外了。如今四十二年过去了,爹已八十五岁,身体无大恙,当年爹另雇木匠为自己打的棺材一直闲置,就是我写这篇文稿的现在,还在老家的屋梁上闲置着呢。  奶奶殁于一九九四年,那时她已九十二岁高龄,是村子里最高寿者。屈指算来,如果奶奶还活着,今年该是一百一十四岁了。  奶奶,您在天国还好吗?您四十二年前那站在灶台边甜甜地笑,不仅给了孙儿欢乐和温暖,更给了孙儿无穷的力量,让孙儿明白如何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奶奶,我想您了,跟您唠唠家常。
【编者按】一个正常的家庭模式,大多是男主外,女主内,共同承担起家庭的责任。然而本文中的娘,却因病早逝,一个七口之家,顷刻间面临崩溃的危机。是年已古稀的奶奶,义不容辞,以她的勤劳干练,奋力挑起这个行将崩溃的家庭重担,终于转危为安。因此作者用饱蘸着深情的笔,将心中的感激、敬佩、思念之情,如滔滔江水般涌满字里行间,给读者描绘出又一个伟大的母性,令读者读后感叹不已。本文叙事清晰,用词简练,文笔通畅,感情深厚,实是作者难得的佳作!感谢作者赐稿西风,佳作共赏,倾情推荐。【编辑 寒江孤鸿】
作者
衢四海
网名衢四海、涂涂,实名涂宏斌,浙江省龙游县人,六O后,退役军人,供职于某国有商业银行。爱好阅读,有少数文字作品发表在省、市报刊以及文学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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